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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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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

寒風刮得臉頰生疼, 傾斜而下的油紙傘遮住宋初姀半個身子,將吹到她身上的冷風遮擋在傘後。

裴戍俯身,將人拉進懷裏, 盯著她泛紅的眸子開口:“不許哭!”

下一秒, 將落未落的淚珠就順著眼尾往下滑,滴在她厚密的雲鬢裏。

淚漬劃過臉頰, 冷風一吹有些疼。

裴戍擰眉,指腹按在她眼尾將淚痕擦幹凈,口是心非道:“一只狗而已,就算是人說死也就死,你那麽在乎做什麽?”

宋初姀一怔,想說不是, 但是對上他那張與三年前相比有些陌生的臉,又不知該說什麽了。

三年並非三個月更不是三日, 宋初姀後知後覺地想起, 他好像恨她。

眸光暗淡下來, 宋初姀想從他懷裏退出來,手臂卻被男人死死攥在手裏,掙不開。

裴戍聲音沙啞, 聽不出情緒:“說你一句就不高興,這麽冷的天跑出來, 病一場就老實了。”

“就是病了也是我難受。”宋初姀偏頭, 半個肩膀倔強出了傘。

冷雪打在她單薄的肩頭,溫度與挨著男人那一側形成鮮明對比, 她一頓, 又悄悄縮了回來。

裴戍低笑一聲,將傘柄塞進她手中, 捏著她手腕往巷口走。

在寒風中吹了太久,她從頭到腳都被寒冷覆蓋,男人灼熱的大掌裹上來,帶起一陣暖意。

裴戍身量高,宋初姀撐起傘根本夠不到他頭頂。他腳程又快,宋初姀被他帶著和小跑無意。

“去哪兒?”

她語氣有些喘,試圖讓他慢下來。

男人沒回答,只是腳步悄無聲息地慢了。

守在巷口駕馬車的小太監看到他們出來正想迎上來,卻被裴戍一個眼神示意,又小心退了回去。

馬車被他們落在身後,宋初姀收回目光,看著走在前面高大的背影,微微出神。

“到了。”

冷硬的聲音響起,宋初姀回神,看著熟悉的木門微微睜大眸子。

裴戍沒看她,一腳將門踹開,不由分說將人拉進院子裏。

這處的動靜驚動了躲在幹草垛裏取暖的小黃狗,黃色的身影猛地竄出來,見到熟悉的兩個人先是楞了一瞬,隨後就搖著尾巴沖他們沖了過來。

宋初姀眸子一亮,伸手要去抱,卻被男人強行拉了回來。

“狗這種東西,認家。”

裴戍聲音沙啞,看著她水潤的紅唇道:“你在崔府養了它三年,出了事,還不是跑回城東的小院兒裏。”

宋初姀微怔,下一秒,就被男人打橫抱起,進了許久不曾住人的屋子。

並沒有想象中的塵土飛揚,裏面明顯被人提前打掃過,不遠處的床榻上還有一層被褥。

裴戍將人抵在門前,自嘲道:“宋初姀,本君也認家。”

想要去推開男人的手頓住了,宋初姀長睫微顫,有些慌亂。

“東都是故土,但本君第一次有個安身之所,卻是在此處。”

他幼時喪父喪母,餓了吃村子裏好心人施舍的飯,渴了喝山間溪水,晚間幕天席地。後來長一些便去山野間打獵,每到深冬都要時常餓肚,哪怕後來造反,也日日風餐露宿,從未有一日安閑,在建康的那段日子,是他最像個人的時候。

“城東小院兒是本君第一日到長安時便派人前來打掃,宋翹翹,但凡你過來一趟,你就早猜到本君的身份了。”

屋內一片黑暗,他大掌扣著懷中人細腰,輕笑道:“你看出來了吧,本君喜歡你喜歡得要死了。回到建康的第一件事就是纏著你,知道你害怕,卻還是纏著你。”

他認輸了,其實早就輸了,只是他自己不願意承認,所以一味和她犟。

宋初姀鼻尖微酸:“我差點以為我要死了。”

她被周問川獻給他的時候,被他屢次威脅的時候,被他糾纏不放的時候,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成為新君的玩物,等到失了興趣就被一刀砍死。

說沒有怨氣是假的,她快要怨死他了,但是她一想到他吃了好多苦,又覺得怨不起來了。

好好活著就好。

阿母時常掛在嘴邊的話被她記住了,所以她無論如何都想要好好活著,也想讓裴戍好好活著。

裴戍撫摸著她墨發,低低道:“你說不是你要殺我,本君就當是真的了。過往種種,翹翹都是為了自保,以後不要再殺本君就好。”

什麽叫就當是真的?

宋初姀急道:“當真不是我,你為何總是不信。”

這次裴戍許久沒出聲,良久才低低嗯了一聲。

他還是不信,宋初姀突然覺得很委屈,咬唇道:“你為何一定覺得是我殺的你,裴戍,你這是欺負人。”

裴戍扯了扯唇角,忍不住問:“宋翹翹,到底是誰在欺負誰啊?”

她覺得他在欺負她,但是他又覺得自己很委屈。

宋初姀才是委屈死了,一咬牙將人推開,快步出了屋子。

傘被扔在一角,宋初姀沒有管,怒氣沖沖往前走。

裴戍站了一會兒,輕嘆一聲,跟了上去。

小黃狗小跑著跟上他們,也不管他們要去哪兒,一邊晃著尾巴一邊忠心耿耿地在他們周圍打轉兒。

城東巷子他們走了千百遍,與三年前唯一不同的就是沿路再也沒有萬家燈火。

“宋翹翹。”裴戍突然道:“你是不是很喜歡建康?”

正在氣頭上的宋初姀不搭腔,腳步越來越快。

裴戍自顧自地說著:“再給本君幾年時間,本君讓你見到最繁盛的建康。”

——給我三年時間,我帶你重回建康。

他許了許多諾言,但是沒有一個不完成的。

宋初姀腳步一頓,想要轉頭,可腳下一滑,直接撲在了雪地裏。

裴戍臉色一變,連忙上前將人拽起,卻見她頭上身上都是雪,裙擺上還沾染了不少汙泥。

略帶怒意的話到嘴邊又咽下,裴戍在她臟了的裙擺處打了打,目光重新落到她臉上。

宋初姀鼻尖通紅,長睫一眨,沮喪地垂下頭來。

這天下沒有比她更倒黴的人了。

“想哭就哭!”裴戍將她臉上的雪擦幹凈,咬牙道:“哭也沒事,本君幫你擦眼淚,保證凍不傷。”

“裴戍,我腳痛...”

她沒哭,白皙的手抓著男人袖子,聲音帶著些倦意。

雪越下越大,裴戍在她面前蹲下,道:“上來。”

宋初姀沒拒絕,忍著痛,小心圈上男人脖頸。

回去的路變得有些漫長,宋初姀將側臉貼在男人背上蹭了蹭。

察覺到她的動作,裴戍突然開口:“你的崔七郎這麽背過你嗎?”

宋初姀蹙眉,抿唇道:“裴戍,你能不能不要陰陽怪氣?”

“那他背過嗎?”

他語氣正色了幾分,比之前更加沙啞。

宋初姀:“沒有。”

裴戍冷笑:“本君就知道,他根本就背不起來,但是他親過你。”

不想聽他再說什麽崔七郎,宋初姀指尖摸索到他喉嚨處,摸到了一條傷疤。

男人喉結滾動,脖頸邊的脈搏劇烈跳動,灼熱的皮膚與她冰涼的指尖貼在一起。

好像無論何時他身上都是暖的,宋初姀湊到他耳邊問:“這處傷口是怎麽弄的?”

三年前,他身上還沒有那麽多傷口。

“在南陽打仗時,被南夏那個將軍砍得。”

宋初姀:“哪個將軍訥?”

“記不清了。”

裴戍沒說謊,南夏的將軍換了一茬又一茬,但是誰都擋不住南夏大勢已去,早在乞巧節那日,他就知道大梁早晚會奪了南夏的天下。

聞言宋初姀淡淡奧了一聲,又忍不住問:“不姓謝吧?”

想到關在大獄裏的謝瓊,裴戍扯了扯嘴角,沒說話。

“不會真的姓謝吧?”宋初姀越說越小聲。

裴戍這次真不說話了,一路無言地將她放進馬車帶回了宮。

腳踝崴傷得並不嚴重,老張頭兒瞇著老花眼看了看,說揉些舒筋活骨的藥膏就行。

他從藥箱裏拿出來要為病人上藥,卻被裴戍趕了出去。

寢殿內熱,宋初姀撩起裙擺露出白皙的腳腕,探頭小聲道:“你把大夫趕走了,那誰敷藥呀?”

明知故問。

裴戍面無表情握住她腳踝,將人往自己這裏抻。

她這次遠不如上次嚴重,裴戍將藥膏揉開,擡眸看向宋初姀。

要說以前她見到他就像老鼠見了貓,那她現在見了他就像是老鼠碰見吃素的貓,她就是篤定他不對真對她如何。

被他看得不自在,宋初姀想縮回腳,卻被他一個用力連人拽了過去。

三年時間終究是能改變一個人,裴戍捏著她下頜,眉眼透出幾分邪氣:“親我。”

宋初姀一怔,偏頭不去看他。

他又說:“親我。”

這次宋初姀緩緩轉過頭來,小心摟住他脖頸,將唇貼在了他唇角。

裴戍眸光一黯,摟住她的腰,卻沒動作。

周遭寂靜,宋初姀覺得有些累,但還是將唇一點一點的往下移,印在他喉結上。

裴戍的臉色越發難看,一把按住她的肩膀,咬牙道:“宋初姀,你要裝到什麽時候?”

她不開心,卻一直裝作開心。她對他撒嬌,但動作越帶著僵硬。她對他,表面上再親切,可骨子裏都疏離到了極點。

窩在他懷中的女子身子一僵,隨後很快軟下來,小聲道:“沒有呀......”

她摟住男人的腰,也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:“我喜歡你呀裴戍,我只喜歡你呀。”

仿佛怕他不信,她擡起頭說:“我沒有喜歡過崔忱,我就喜歡裴戍。”

她只是一時接受不了裴戍是那個對她兇巴巴的君上,她只是一時忘了該怎麽和他相處,所以努力扮回三年前的宋初姀。

但是人都會變,現在的宋初姀回不到三年前,她被看穿了。

裴戍臉色難看,錮在她細腰上的手越來越緊。

宋初姀皺眉,又湊上去親他。

只是她剛一動作,就周身一僵。

“裴戍。”

她臉上帶了幾分真心實意的窘迫:“我好像,來月信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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